今年入汛以来,全国降雨总量接近常年略偏少,黄淮、江淮、长江中上游和华北、西北、东北部分地区先后出现阶段性高温伏旱,其中辽宁、吉林、河南等省份部分地区干旱尤为严重。据国家防总、水利部消息,截至8月12日,全国农作物受旱面积6589万亩,235万人、254万头大牲畜因旱饮水困难。
据报道,从今年7月初至今,辽宁全省遭受63年以来最严重的气象干旱,受灾农作物3010万亩,一些地方,几十万亩农地连片绝收。在素有“中原粮仓”之称的河南,今年6至7月降雨量为114.6毫米,比多年同期276.9毫米的平均值骤减近六成,为1951年以来同期最少值。受旱区域涉及郑州、平顶山等13个省辖市,农作物受灾3244.53万亩,绝收279.32万亩。
旱情引发的担忧
目前,我国秋粮在全国粮食产量中占比达70%左右。虽然今年夏粮顺利实现“十一连增”,但此次旱情正值黄淮、华北、西北大部分玉米处于喇叭口期,水稻处于孕穗期,农作物生长的需水量大,旱情已造成局部地区作物生长进程受阻,秋粮产量极有可能因此受到影响,进而为今年整体粮食产量能否延续“十一连增”带来很大的变数。
无独有偶,在旱情持续恶化、粮食增收存在不确定的背景下,我国粮食进口却在猛增。今年以来,中国谷物进口特别是小麦进口明显提速,根据农业部提供的数据,上半年中国小麦进口增速超过80%,而去年全年中国小麦进口仅微增不到5%。国家海关总署最新数据亦显示,今年前7月中国累计进口谷物和谷物粉1134万吨,较去年同期激增80.7%。
一时间,关于本年度粮食歉收的担忧骤起。
事实上,我国谷物进口大增,背后有着较为复杂的经济和社会原因。自加入WTO以来,国内工业化进程加速,粮食生产成本处于刚性的快速增长时期,加上相关收储托市政策的推出,使国内粮食价格居高不下,与国际粮食价差逐渐扩大。以小麦为例,自去年11月以来,国内小麦市场价格已连续9个月高于进口到岸税后价格,目前国际小麦离岸价加上运费保险、关税、进口增值税、装卸费等各种费用,到境后比国产小麦市场价低10%左右。
除了国内外价格倒挂因素外,品种调剂的需求增加是我国谷物进口大增的又一原因。中国是产粮大国,更是人口大国,随着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仅要吃饱、更要吃好”的观念日益被普遍接受,从国外适量进口“强筋、弱筋”小麦来满足加工面包、蛋糕和高品质食品的需求也持续高涨。
从细分品种看,不同的品种进口量增加存在不同的原因。以小麦为例,我国传统的相对分散的小麦播种方式,导致国产小麦品质不及进口小麦,进而需要以进口小麦在制粉中适量添加以提高面粉品质。再以玉米为例,进口玉米大部分用作饲料。2013年末至2014年初,中国海关退回了大量含有转基因成分的美国玉米,导致近年来进口高粱数量增加――高粱价格相对便宜,也可作饲料。稻米方面,进口稻米多为价格较低的普通白米和碎米,主要为了满足工业而非口粮需求。
由此可见,谷物进口激增与旱情导致粮食歉收似无必然联系。众多专家表示,我国粮食自给率2010年、2011年、2012年分别为99.1%、99.2%和97.7%。因此,尽管谷物进口增幅八成这个数字比较惊人,但同中国庞大的产量和消费量相比,进口谷物量占国内产量的比例尚不足3%,中国的口粮自给率仍保持在95%以上的安全水平。以今年前七月小麦进口量为例,虽同比增率达八成,但进口量仅在255.5万吨,仅占配额963.6万吨的四分之一,与国产小麦的11989.9万吨相比,仅占2.1%。此外,目前我国粮食储备率达到40%以上,而国际平均水平只在17%至18%左右,即便今年存在较大粮食减产的可能性,但政府放储备粮、平抑市场价格的空间仍比较大。
基建之失
综上所述,旱情危及粮食安全的担忧似可免除。而由此次旱情检验出的农业基础设施建设缺位的现象,才是真正引人担忧的大问题。
今年5月,习近平视察河南省时指出,粮食安全要警钟长鸣,粮食生产要高度重视,“三农”工作要常抓不懈。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带来越来越多的极端天气以及不稳定性,作为一个粮食主要依靠自给的国家,重视水利建设、稳定农业生产的意义毋庸置疑。全国粮食产量的缩减可通过进口纾解,而当地农民收入减少却无法弥补。
作为典型的季风性气候国家,中国每年都会有局部地区遭遇严重的旱情。然而,与地震、洪灾等瞬间爆发破坏力的天灾不同,旱灾是一种持续的状态――前者需要立即救援,与时间赛跑,而后者则处于“温水煮青蛙”的状态,难以通过人力在短期内完成救援或削减灾情。
在古代农业文明时代,干旱与洪水、地震等一样,具有突然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但在当今科技条件下,通过建设系统的水利设施,可以大幅减轻旱灾带来的伤害。因此将干旱完全归咎于天灾,难有说服力。近三十多年来,部分地区的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大量病损导致应对灾害的能力十分脆弱。
相关数据显示,辽宁旱田种植面积3000余万亩,这些旱田大多数没有水利设施投入,只能“靠天吃饭”;在河南,11880万亩的耕地面积中有3000多万亩缺乏灌溉条件,在今年的抗旱形势下,这3000多万亩极有可能出现减产甚至绝收。显然,农业水利设施对于此二省份而言意义重大,而实际情况是,两地的水利设施建设与维护均存在较大漏洞。
地方水利设施配置失衡,投入不足,是一大共性问题。据媒体报道,在辽宁省沈阳市辽中县新民屯镇中村,镇里利用国家资金打了近十口电泵水井,这些水井却基本都是围绕水田修建的。“检查验收只管井能不能出水,哪管在啥地方打井!旱地里地下水位较深,打井成本高,而且难出水;在水田里打井保险,反正有几口井出水就有几口井的补助。”当地农民如此解释不给旱田打井的原因。
在河南省长葛市古桥乡,当地农业中心主任对媒体表示:“虽然由于大旱,农民浇地政府不收水费,但机井抽水还是要刷卡收电费的。由于今年水压低,出水流量小,老百姓发现刷的电费一样,但取的水少很多,觉得很不划算。”
除投入不足外,已有设施的老化也是一大隐患。在河南省平顶山市宝丰县闹店镇肖营村,当地农民时常操控着一个形似大手的装置,探入井下,把井里的淤泥、垃圾“抓”出来。据媒体报道,宝丰县有机井4000多眼,已有2200多眼出水不足。今年县财政拿出700多万元经费,计划给600多眼机井清淤,并新打40眼机井。
井灌区出现了老井赶不上新变化的问题,而在引黄灌溉区,挑战同样严峻。
“由于小浪底水库的建成运行,黄河河槽刷深下切,导致黄河河南段河床平均下降2米左右,河南省内引黄闸前的引水位一般下降1―2.5米,一些引黄闸比河面还高,引不上水了。人民胜利渠已被迫启用移动泵站应急抽水抗旱,其他灌区已影响供水能力60%以上,形势严峻。”河南省豫东水利工程管理局局长宋德海对媒体表示,“各引黄灌区管理单位正在抓紧对引水渠和灌溉渠道进行技术改进和清理淤积,最大可能地改善引水条件,力争多引快浇。”
“今年黄河水偏少,赵口灌区的干渠下泄流量为28立方米/秒左右,往年正常年份在60立方米/秒。这就导致田间的斗渠、农渠、毛渠流量更少,甚至没水进入。再加上很多农渠、毛渠还是土渠,或者没有清理淤泥和垃圾,水还没流到田间,就在路上丢失了。这些地方还是要靠打机井取水灌溉。”河南省豫东水利工程管理局赵口分局局长吴初昌对引水流量下降的状况焦急万分,“我们分局负责干渠、支渠的管理和维护,下面的斗渠、农渠、毛渠的管理和维护,由地方县乡政府负责。农田‘最后一公里’的硬化和维护,关键要看县乡政府的重视程度和财政能力。”
相关农业专家认为,农田水利确实建设投入不足、难以抗御重大自然灾害,因此要加大农田水利资金投入,重视农田水利建设规划编制,规范农田水利建设项目管理和资金使用,大力推进节水灌溉技术,加强小型农田水利建设。
除此之外,过去三十多年,各级政府大规模建设大大小小的水电工程,这是出于经济目的而为之,因为水电可以为地方财政带来巨额收入,农村水利投入不仅对政府财政没有贡献(在已取消农业税的前提下),反而意味着大额支出,因此,一些地方政府忽视了农业与水利,不愿投入,或者以地方没有财力投入需要中央支持等理由予以搪塞。
水电工程被赋予了发电、供水、防洪、抗旱等诸多功能,但事实上,除了发电,其他功能很难发挥,比如干旱的时候上游会逐级截流,洪水来时就会开闸泄洪,这些情况反而使水资源的供求矛盾加剧。
在2008年的刺激计划中,有相当一部分投资用于水利。但是从此后各地的报道看,其中一些水利工程大都成了“形象工程”。在今后的水利修建中,应该避免浪费财政,并且充分考虑到在旱情来临时这些工程发挥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