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南黄土高原上18亩旱地17年未开垦,不保田变成旱涝保收的“三保田”,被誉为“中国保护性耕作第一地”,由此带动了北方12省保护性耕作大面积推广。去冬今春山西大旱,“第一地”再显威力。
山西去冬以来大旱,临汾遭遇了严重旱情。5月底,晋南麦收前夕,记者在临汾市尧都区城隍村那块着名的“中国保护性耕作第一地”上看到奇特的一景:18亩的一块地分出3种不同颜色,密密实实覆盖着麦秸的地段发黑,麦秸与土壤混合的地段略浅,没有麦秸覆盖的地段是赤裸裸的黄土地。地上的小麦也分成几个等级,有的秆高穗大稠密,有的秆略矮穗略小,还有的不过一尺来高,稀疏且穗小。17年免耕的地块,踩上去很松软。拨开已经发黑的麦秸,有一层很厚的腐殖质。虽然旱了很久,挖开表层土,底下仍然是湿润的土地,而这块地的小麦长势也最好。黄土裸露的地块,地坚硬不说,小麦稀稀拉拉长得最差。
同行的尧都区农机局总工程师古润生向记者介绍,在这块地上,同时进行着3种耕作试验。这个试验已经持续进行了17年,古润生就是这项试验的直接操作者。据他说,1992年,中国农业大学和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山西省农机局组成的专家组,选定这一块无灌溉耕地,进行我国北方旱地“小麦机械化保护性耕作”试验,这也是国外耕作技术的成功经验直接引入我国的尝试。保护性耕作的核心技术和价值是通过免耕少耕、秸秆残茬覆盖、合理深松、化学除草灭虫,达到保水、保土、保肥、抗旱增产、节本增效、改善生态的目的。特别是它能够减少土壤水分蒸发、减少降雨径流、防止水土流失、防止沙尘暴。因此,它被专家誉为“一场全球性的农业耕作制度革命”。
专家组在这块地上设计了免耕、深松和传统的翻耕3种耕作方式,秸秆粉碎、压倒、直立3种覆盖办法。共6种试验组合。“试验对耕地不同处理后保水保土的效果和对产量、收入的影响。”古润生说。
保护性耕作不是立竿见影式的,而是试验期越长,增产效果越明显。长期免耕少耕加连年秸秆覆盖,土地悄然发生着变化,蚯蚓出现了,并且逐年增多,到2008年8月测,每平方米达到20-30条。土壤团粒结构增多了,板结的土块减少了。1992年,试验地土壤有机质含量为0.895%。2006年测试,增加到1.82%。1997年特大暴雨侵袭临汾,一小时降雨82.5毫米。5分钟形成径流,所有的梯田都被冲毁,而秸秆覆盖的保护性耕作地,雨打到秸秆上,很快就能渗下去,保水保土效果非常明显。引得村里老农冒雨到地里看稀罕。2000年,临汾遭受百年不遇的大旱,尧都区27万亩旱地小麦,减产50%以上,有7万亩绝收。试验区免耕小麦亩产却惊人地达到156公斤,而传统耕作地只有74公斤。
在17年试验中,有12年是旱年,免耕地土壤蓄水量高出传统耕作地23%,平均水分利用率比传统耕作高20%。专家们把它称作“带盖子的水库”。试验得出了一个当地农民认可的结论:旱年不浇水同样打粮。在生产成本方面,保护性耕作程序简单,播种和施肥一次完成,收割和秸秆粉碎一次完成,中间喷一次除草剂,比传统耕耙减少了3-5次田间作业,节约了成本,每亩可少投入20多元,却增产20-40公斤。试验之初,城隍村的老农认为不耕地也能打粮是“瞎胡闹”。但是在事实面前,特别是旱灾之后,农民被这种“懒汉地”的神奇折服了,全村全部实行了覆盖免耕法。
中外农业专家们试验成功了四种耕作体系,即覆盖免耕、覆盖深松加地表处理、覆盖浅耕、小麦玉米豆类两茬覆盖少耕技术。两种耕作机具,即免耕施肥播种机和深松机。
1996年8月,澳大利亚国际农业研究中心组织中外专家对项目进行评估,专家们对保护性耕作在我国的试验给予了很多好评,特别是对覆盖深松加地表处理技术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这是“中国特色的保护性耕作技术”。1999年,农业部组织专家鉴定,认为“在小地块、小动力、经济欠发达地区实施保护性耕作的技术与机具方面,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2002年,农业部在临汾召开现场会,“农业部保护性耕作示范工程”启动,向全国12个省示范推广,到2008年底,共推广4289万亩。与此同时,尧都区在本区率先推广18万亩。“第一地”也因此成名,成为全国农业院校和科研人员的研究基地。全国12省市200多个单位前来参观考察。
7月初,晋南麦收结束,记者再次到尧都区城隍村了解“第一地”的收获结果。古润生告诉记者,今年的旱灾是17年来第三次大旱灾,全区旱地小麦减产5成以上。干旱愈来愈重,但保护性耕作的优势就是抵御干旱,今年再一次得到验证。“第一地”经实收实打,17年免耕试验地亩产小麦165公斤,13年免耕加深松试验地亩产160公斤,传统耕作地亩产90公斤。记者从该省农机局的统计结果看到:山西省实行保护性耕作的345.9万亩小麦,今年平均亩产135公斤,传统耕作平均亩产92公斤;实施保护性耕作的可灌溉小麦,平均亩产342公斤,传统耕作平均亩产299公斤。经推算,全省今年实施保护性耕作的区域较传统耕作增产小麦1.78亿公斤。
保护性耕作虽然早已得到中央重视,列为农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战略措施,但推广依然面临三大难题,专家呼吁政府出台扶持政策,加速推广。
山西17年持续试验和全国12省的示范推广,证明保护性耕作符合中国国情,适宜在中国北方推广。晋南试验区的农民不仅已经接受而且大为称赞。党中央、国务院对此也非常重视。2005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改革传统耕作方法,发展保护性耕作。”2006年中央一号文件再次提出:“继续实施保护性耕作示范工程。”2008年《中共中央关于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指出:“推广测土配方施肥和保护性耕作,提高耕地质量,大幅度增加高产稳产农田比重。”应该说,推广保护性耕作在政策上只有坦途没有障碍,然而,记者在采访了村干部、农机手、基层推广人员、农机专家、省农机部门领导后发现,这项工作在实际推广操作中依然困难重重,进展不快,质量不高,他们归纳出三方面的问题和解决办法。
其一是对农民培训不够。实行保护性耕作不仅仅是耕作方式的改变,也是人的观念的变革。现在从事农业的多是老年人,要让他们把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深耕耙耱”要领,以及精耕细作、地平如镜的土地,变成免耕和秸秆覆盖后“乱糟糟”的地,无疑是对他们原有种地观念的一种颠覆。另外,相当一部分农民不以种地为生,对土地质量好坏不重视,没有提高土地质量的需求。如何让“老人农业”、“随意农业”适应现代化,尧都区农机局的经验是:办培训班,反复讲课;建示范田,推广技术员亲自操作。
其二是对农机手培训和购机补助不够。记者在城隍村了解到,这个村的粮田已全部实行了保护性耕作,因畜力拉不动免耕播种机,5户农机户承包了全村3000亩地从种到收的任务。农民完全不再管地里的活儿,只是麦收时拎着口袋到地头收麦子而已。这就是说,保护性耕作是完全的农机手农业。农机手不仅要学习保护性耕作的技术,还要购买新机具。另外,保护性耕作比传统耕作减少了耕、耙、旋等好几项农田作业,农机手收入因此少了很多,这就迫使农机手比以往扩大作业范围才能实现收入,所以,如果机制不利于农机手增加收入,他就有可能成为新技术的反对者。记者在城隍村农机手周小旦家看到,他院子里有两个车棚,一台70型“福田”牌拖拉机,配套农机具有免耕播种机、深松机、秸秆还田机、土豆收获机等,还有一台新疆2A联合收割机,总价11万元。政府补助购机费2万元。周小旦说,他管理着本村600亩地,一年纯收入大约4万多元。他们村3500亩地,有6户农机户承包着。据古润生介绍,尧都区多年的实践经验表明,培训农机手非常重要,同时,对农机手购买新机具要给予补助。每个村的农机手布点数量安排要合理,不能形成恶性竞争。
其三是政府政策扶持和资金扶持不够。耕作制度的变革是一场农业革命,不是单纯的农业新品种推广,而是以改变人的观念和耕作方式为内容的社会性事业,因此,推广需要政府干部、农技人员、机械设备、宣传声势同步跟上。没有政府的政策和资金扶持,只靠农机部门是难以完成的。尧都区在试验成功通过科研鉴定后,并没能马上推广。2000年大旱,新任区长宿青平看到试验区小麦长势与传统麦田相差悬殊,大为震惊,问明情况后,立即拨款80万元,组织农机厂批量生产机具,农机人员和乡镇干部、甚至老促会成员齐上阵,开始在全区大面积推广。
在采访期间,记者感受最深的是,这项已经“中国化”的、被国际公认的先进农业耕作技术,“热了一阵就冷下来了”,没有做到持续有力的推广。从全国7年的推广实践可以看出,上述三点是推广难的主要问题。尧都区的经验证明,农民完全能够接受这一新事物,只是推广者需要耐心和方法。要加快推广步伐,政府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