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作为耕种者,中国农民的栽种手艺也是令人称道的。他们好像通晓世界上所有的耕种秘密。只要是有足够的水和田,他们就能培养出您想要的所有农作物、植物来。
文/D·马克戈
来源:《尘埃:百年前一个俄国外交官眼中的中国 》(时代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版)
如果到过中国的人只去过那些大城市,如广州、汉口或是上海,见到那么多的街道、人群和商店,那么你一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中国是一个以商业为主的大国。
这个结论还会由于你的行程所产生,或乘客轮沿江旅游,或乘货车沿通往商货中心地区的公路考察而得到进一步的确认。因为在以上两种路线上,你既能看到百舸争流的商船,又能见到满载货物的马队、驴队。由此,你会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全体中国人所从事的主要行业就是经商。
但是,这个结论是错误的。实际上,中国是一个以农业为本的国家。绝大多数的国民是农民,这些人所从事的主要行业就是种地。在不放弃主业的情况下,他们有时还会到城里去打工。
所以,中国之中,不但农村里的人全部是农民,就是城市里也有近半数的人属于农民。当然,很难说清,这些混迹于城市的农民打工族每天都做的什么活。
不过,主要的活计,无非就那么几种:即每天从店铺里搬运进出的商品;或是拉脚工,即每天要把客人、货物送到指定地点。干这种又重又累的活的人又被称为"苦力",即吃苦费力的人。这种人,在中国的大街小巷比比皆是。夏季里,他们热得脱光了上衣干活,并能举起成百上千斤的货物。这恐怕是连一个高大的欧洲人都不敢与他们比试的。
城乡结合处,是这些人最集中的地方。他们或架着独轮车,或赶着马车,一字排在道路两旁,等着雇主来雇用。虽然应付下来的活都很艰苦,但是,由于时值农闲,坐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所以,为了养家糊口,他们也就不惜出卖体力了,好在这些人都体魄健壮。
如果您想到一座高山上旅游,并且是坐在轿子里,让轿夫们抬着您沿着只有山羊和其他小动物才能爬上的羊肠小道攀登的话,那么,马上就会挤过来几位肌肉发达、身体健壮的小伙子让您挑选。
当您问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时,对方会干脆地回答:是当地的农民。"请相信我们吧!"他们会进一步解释道:"由于我们都是当地人,所以很熟悉您要走的路,请放心,不会出任何事的。怎样给您抬上去,就怎样给您抬下来。"
如果您想租借一条船来沿江,或沿河旅游的话,那么,从船长到船工肯定还是农民。这些淳朴勤劳的人们工作极为认真,极为出色。河道上,或是无风,或是遇到急流时,划船是极为吃力的。
但是,他们毫无怨言,拼命划桨。几趟零活下来,如果再没什么雇用的,他们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准备着繁忙的秋收。总之,农民们总是忙碌着。
当您在江边散步时,可能会看到船上那满脸风霜、肤色黑红的船工。他们以非常熟练的动作揭帆、划橹、抛锚,其实,他们也是忙里偷闲来江河上打鱼的农民。通常情况下,被打上来的鱼或被农民在岸边卖掉,或积攒起来送到家中。
凡是经常在农闲时出外打工的农民,其家境都是较贫寒的,尤其是缺少土地。土地少,人口又多,不得已才到外面打短工挣钱的。
打工初期,他们有的可能多少会生疏些,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变成行家。这主要是他们具有良好的劳动素质和健壮的体魄。
他们决不是我们经常见到的欧洲农民的样子,即白白胖胖、懒懒洋洋的,而是体格干练、肌肉发达的真正壮汉。单看他们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就知道,他们的力量该有多大。
中国人不但有良好的体魄,而且还有习惯的劳动姿势与动作。由于经常肩扛沉重的货物,所以很多农民长得驼背弯腰的,而且还向左偏肩。这就多少影响了他们的形象。造成向左偏肩的主要原因就是经常习惯地用左肩来担东西、扛货物。
众所周知,在中国的南方,那里的人们既不懂得用马,也不懂得用车来载、拉货物,一切靠人力。给田地追肥、上水等一律靠人担着扁担来完成。而担扁担时,还都习惯地用左肩,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偏肩膀。
丰收之后的劳动更加繁重,因为农民们总要把余粮弄到城里去卖。但这里既没有铁路,又没有粮食收购车。而牲口,比如说驴,对贫穷的百姓来说又用不起,所以只能用扁担担着余粮,走很远的路,到城里去卖粮。
农民的穿戴是极为简朴的:肥大的、到膝盖的、旁开口的上衫;同样是肥大的,但是短腿的下裤。服装的质地都是麻布料的,皆为蓝色。如果冬天,就在肥大的服装里面缀上棉里子。除冬天及需要讲究的日子外,许多男人都是赤着双脚干活。
说到农民的穿戴,需要补充的是,与城里的人一样,这些农民也不注意环境与仪表的卫生。很少去理发师那里理发,长出的胡须也很少剃掉。幸亏是留个长辫子,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蓬乱成什么样子。不仅衣服很少换洗,就是脸和手也经常几日不洗。好在这些人的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的,手脚也一直处于活动状态,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引起人们注意的。
虽然这些农民都有名字,但是熟悉的人则喜欢叫他们的绰号。勤劳、朴实、善良是中国农民的最突出的特点,可惜的是,这么好的人却落得了"苦力"的命。尽管他们也在拼命努力改变命运,但是收效甚微。这些人的饭量本来是很大的,但是由于生活贫穷,所以,都不敢放开肚子吃。
虽然一天也是三顿饭,但是每顿饭的种类都是重复的。他们吃的饭菜是:掺有白菜或薯块的米饭、咸鱼、豆腐渣、咸黄瓜、豆菜等。
在中国,大米饭被认为是上等饭,一般的穷人平时根本吃不起。一个月若是吃上一次大米饭,他们就很满足了。而平时吃得最多的就是白薯。
在中国,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人们很少有吃饱肚子的。据那些在中国医院工作的外国医生们讲,中国平民大多都便秘。这主要是他们成天累月地吃那些无助消化的白薯、咸菜所致。
写到此,不得不讲一个怪事。在中国,人们很忌讳胃消化不良病。本来是很正常的病,可是中国人竟会把它看得很神秘。患者压力大,周围的人也会窃窃私语。不仅如此,甚至还会殃及到患者所有亲属。
这很令我不解。可能是隐藏着一些传统的古怪的说法,甚至是我们欧洲人难以理解的、充满着中国神秘色彩的不可名状的忌讳吧。
具有宽容与忍让特性的中国农民每日都过着苦难的生活。但是,他们并不气馁。他们拼命地用自己劳动的双手与苦难的命运抗争。他们好像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劳动或工作中经常能听到愉快的笑声,看到他们滑稽幽默的动作。而这一切正是他们排遣苦难的最好方式。虽然他们的命运是苦涩的,但是他们的行为却是令人钦羡的。
作为耕种者,中国农民的栽种手艺也是令人称道的。他们好像通晓世界上所有的耕种秘密。只要是有足够的水和田,他们就能培养出您想要的所有农作物、植物来。
比如,虽然他们从未种植过花草,但是,当您问他们是否能培养出名花时,他们不但做了肯定答复,而且在一定的时期内还真的栽种了您所需要的名花。
如果您若是不解地问道:从没种过花儿,为什么就能一次成功时,对方会笑着回答:"要知道,我是个农民。作为农民要经常地在地里研究各类植物的种植方法。"
就中国南方的地理与气候来说,那里最常种的农作物为:白米、白薯、麦子(即大麦和小麦)、红薯、甘蔗、黍、靛蓝菜、芫菁、胡萝卜、扁豆、圆白菜、菜花、黄瓜、西红柿、茄子、南瓜等。
与欧洲相同,在中国,最为常见的农作物为小麦。它的耕作方式更认真一些,从种到收要经过几道工序。
在南方,稻子可一年两季。一次是四月份,另一次是七月底。二季稻的收割时间要在十一月,已经算是年末了。收割完二季稻后,就开始了农闲。
对于种稻田的农民来说,保墒是最主要的事情。如果在保墒前恰好逢雨,那是最好的机遇。农民们要赶紧把田地、池塘、旱井都灌满水,以备耕种时使用。如雨水少或者干旱,那么农民就开始担心了。因为缺少水分,就不适合农作物出苗和成长。
不过,等苗变成挺拔的庄稼后,就不怕没雨水了。因为,这时庄稼正处在抽穗吐浆的时候,最主要的不是雨水,而是充足的日照。看到丰收在望,辛劳一年的农民再不用担心没粮食还,没饭吃了。
丰收后,全家人,包括妻子儿女一齐上阵,入垛的入垛,还债的还债。这时,算是他们最为开心的时候。
农民间还经常发生抢水的事件。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为了弄到水,有的农户就使出了不道德的方法,常常把别人家池子里的水引到自家的田地里。于是就出现了冲突,甚至是致死人命。
众所周知,中国的农民能在自己的田地里做出种种奇迹。但是,他们使用的农具都是最为原始的。仅就这一点,就不得不使人们敬佩无比。
他们使用的犁是最为简单原始的。看上去,这种犁在史前就有了。以后,虽然过了几千年,但是他们的子孙后代一直在毫无创新地享用着祖先发明的农具。
所谓的犁,就是一片厚厚的生铁被镶嵌在一条硬木上,硬木的上面垂直地固定着一个木柄,耕种的农民只要手扶木柄向前推进就可以了。
若是与英美等国家较烦琐的犁相比,中国的犁显得颇为滑稽。它重约二三十公斤,但是非常实用。最适合犁种的土地为较疏松的旱田与水田,但不适合深耕。
如果说,中国农民们是用这种如此原始简陋的工具栽种出了无计其数的庄稼来,那么只能说他们的确是勤劳、聪明的人。
耙,虽然与英国的比较相似,但是也略显粗糙。与犁的作用相同,耙也是中国农民使用的主要农具之一。由于贫穷的农户买不起牛来拉耙,所以他们就用人,比如妻子儿女来拉,或是干脆用铁锹等更简单的工具来平整土地。
还有锄头,这是每个中国农民形影不离的最常用的工具。他们总是像当兵的扛枪一样扛着锄头。农民手中厚厚的茧子多半是由锄头磨出来的。
他们能灵巧自如地使用锄头或是锄草,或是整地,或是育苗,或是垄沟。垄沟是耕种的一道重要工序,即在耕地上培成一行行的土埂,以便在上面种植各种植物或农作物。培垄时,还要注意把周围的草等锄掉。
原始的耕作不但反映在农具上,而且还反映在肥料的使用上。所谓的肥料就是指人的粪便。中国农民之所以能在十分贫瘠的土地上年复一年地栽种出好庄稼来,十分关键的就是施用了人粪。
而众多的人粪来自何处呢?聪明能干的农民就想到了成日在城里打工的"苦力"。他们的粪便是源源不断的。可以说没有粪便作肥料,就没有中国农民的粮食大丰收,也就不会有成千上万的中国人。
可见人的粪便对中国的农民来说该有多么重要。中国的所有城市都年年不断地聚集着数不清的零工、苦力。而当地的政权从不顾及他们的吃喝拉撒睡。尤其是不顾及他们的粪便排泄,也没有必需的除秽管理机构。
他们认为,反正有人收取他们的粪便。事实的确如此。有几拨专门收购粪的农民,他们不但沿街收取,而且还在部分地段挖了几个坑,作为散兵游勇般的打工者的排泄地。如果某个城市位于江、河边,那么农民们便会用船把粪便拉走。
有时,收粪的农民干脆就用开盖的铁桶来挑粪。他们肩挑令人难闻的粪便,堂而皇之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走动,虽然会招来一顿臭骂,但是没人会因此而停下脚步。
对那些既不邻近江河,又远离村庄的城市,在缺乏运输工具的情况下,农民们只好动员自己的妻子儿女来一起把城里的粪挑回家。有一次,在临近郊区的地方,本人恰巧遇到一排挑粪的妇女。虽然肩挑的粪便难闻,但是一路上她们还是有说有笑的。
外表看,她们过得很幸福、很愉快。尤其是人群中的一些特别年小的女孩子引起了我的极大注意。像这样年龄的孩子应该是在学校读书的,但是,她们却过早地帮助父亲担负起了沉重的生活的负担。
除人粪外,还有家禽粪、灰烬等。在南方除使用以上肥料外,当地的农民还常常使用豆饼渣。
对人口众多的中国农民来说,缺少土地是他们共同的特征。即使手中有土地的人,也是长辈们遗留或分配下来的。按习惯,当一个长者快要去世时,他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把家中有限的土地按人头分给男儿,没有女儿的份儿。因为女儿一定要出嫁的,所以,尽管她尚未成婚,但是原则上她已经不属于原家庭成员了。
即使是分到土地的男成员,其土地面积与他自己小家的成员也远不成比例。所以,这种人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土地不足的问题。多半会选择租用较富有的户主土地的做法。
与欧洲的租用方式不同的是,在中国,租借费可以用当年的收成来偿还。当租户的粮食获得丰收时,租让人或是自己,或是委派别人要到租户的家里来观察和监督:多少已打完谷的,多少已扬完场的。
对于已扬完场的粮食,租让人在对方允许的情况下,当场就要收走。而剩余的则由粮食的主人收起来,留作农民一家人的全年口粮。在丰收的年份里,租与被租者是不会发生任何争执的。除了粮食外,还有偿还其他的,如白薯、芋头等蔬菜类的。
在中国,租借双方的付款方式是很严格的。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引起争执与分歧。当然,严格的基础是平等公正。还是那句话,如果收成好则皆大欢喜,反之,则易发事端。不过,这种在中国已经流传了数千年的交易方式,从没有一个朝廷能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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